又是波澜不惊的早晨，杜鹃的啼鸣无处不在。
“早。”
细微而没有实感的声音由后方传来。我不由得一怔。
“啊……早啊，绫。”
绫竟然也会主动和我打招呼啊……
这对我来说是唯一能说的出口的回应了。
没有人知道绫是绫……真是沉重的理由。我不由得产生这样的念头。
之后则是长达一天的沉默，除去午休时候的“一会见”和下午课程开始时的“下午好”。
自从上一次在澄音姐的帮助下发现绫的另一个人格，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了一点点发展。
但也只是一点点而已。
重新体验高中生活，对于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们，大概都是被称为“焕发青春”的吧。
然而绫的沉静显得有些可怕。不论是安静地写着作业还是斟酌下一期节目的稿件。
总之，完全没有在听课。
这却和我有几分相似。
学员要求对上级绝对信任和服从，自古以来就是这样。可现在我不由得担心起本学期的学分来。
虽然有些自私，然而不认真听讲的直接后果就可能是挂科，
“那个……”一周后的一天，我终于忍不住开口。
连贯的圆体字戛然而止，绫稍稍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瞟了我一眼。
“嗯？”
总算没有被无视啊～我暗暗松了口气。
“绫的成绩，很好……么？”忽然问这种事果然很奇怪吧。
而绫的反应出乎意料。
“年级第一。”平静的声音，在我看来夹带着些许自豪。“虽然没在认真学习。”
哇……这孩子超可怕的……说……
“……怎么？”
察觉到我的疑问，绫稍稍偏头，露出不解的神情。
“啊……没什么。”
年纪第一，不管怎么说也太过变态了，
不能告诉绫我的真实身份。
我开始后悔问她之前没能好好斟酌接下来的话。
无口少女绫倒是不会太介意，如果换做我在内的其他人估计会很尴尬吧。
顺带一提，现在是在上课时间。
澄音姐……不对，澄音老师正对着PPT指点江山。
除了大学生晶白和天才无口少女绫，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在意我们这儿的骚动啊，澄音姐不一定就是了。
不得不说，自从上一次，我开始有点在意这孩子了。
可是完全不明白她在想什么。
有一次，手握班导权利的澄音打着“学习交流”的旗号对绫展开了总攻势。
多半是凭借自己人畜无害的可爱外表和姐姐属性来的。
虽然没能偷听到，但澄音姐当晚就约我去了公园散步。
“小绫在想什么完全不明白呜哇啊啊啊！！！”
澄音姐疯狂捶打着我的脊背，用自尊严重受挫的眼神望着我。
这叫做……受伤的小狗？不对，是狩猎失败的母狮。
欲哭无泪，我这么形容她。
可能是作为大姐头和老师的双重自尊被绫的沉默击垮了。
据说唱了一个小时的独角戏呢，澄音她。
真是可怜呢……我只能这么想。
叩。叩。叩。
有节奏的敲击声唤回我的意识。
我回过头，正对上绫的眼神。
那是高贵而美丽的脸庞，然而在那之中的坚冰未曾消退。
感叹着“今天也是无懈可击的美少女啊”，顺势接过绫递来的纸条。
这期的主题，关于刚刚开放的心理咨询室和漫画社的话题，晶白更喜欢哪个？
清秀的字体。
不是吧，这个与世隔绝的绫竟然在征求我的意见喵！
漫画……果然年轻人都喜欢漫画呢，虽然不太了解，不过我大概也算有点兴趣吧。
话说回来这里竟然有心理咨询室呢。绫有去过么？
这两者在我心中自然而然地划分了优先级。
我当然希望获得更多接近绫内心的方法，仅仅依靠澄音姐可能不太够。
“心理咨询室”
我在纸条上写道，不一会得到了答复。
“五一的校庆，晶白认为怎么办好。”
等等，为什么她在想这个啊。
不过，这是我们之间交流的开端之一，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提到校庆，一些节目自然不可或缺呢。
“话剧如何？”
“原来晶白喜欢古老的东西（笑）？”
括弧笑？我很想回头看一看，如果绫真的笑了会很好的说。不由得脑补起绫的笑颜，瞬间感到心跳加速。
但什么叫古老的东西啊。我也不过16岁而已……
心理年龄起码20岁的16岁，加上古代史的熏陶，说不定已经老了。
再看已经24岁的澄音姐，倒不如说是永远的十七岁呢（紫老太婆笑而不语）。
“莎士比亚之类的，绫不喜欢么？”
这样写下我的看法，我将纸条递过去。
“诶？”
身后忽然传来小小的惊叹声。
不用看也能猜到，那孩子的眼睛一定瞬间充满光彩。
“如果是晶白的兴趣……”绫的语气出现动摇，“说不定我也会喜欢……”
诶？这句话的意思是……等等，分明是我想多了。
“如果向澄音老师提议，也许存在可能性。”
半晌，从身后传来的纸条上写着这样一句话。
绫毕竟是女孩子呢，在这个充满青春与幻想的年龄，会喜欢浪漫的东西再正常不过。
但我宁愿不被卷进这样的事情。
五点半时候，在路口和绫告别，照例漫无目的地闲逛着。
就在前几天，我开始执行院长的敕令。
在绫没有播音活动的时候，光明正大地以家离学校远为由翘课，然后潜入绫的家。
凭借家务万能的能力完成打扫和晚饭，然后赶在下课之前溜出去。
至于反侦查，有澄音姐作后盾，说白了就是打死也不准绫请假。
这样真的好么……
“虽然不知道是谁，晚饭谢谢了。”
一连好几天早晨都能在她家的门外发现这样的字条。并且每天都有变化。
绫不是喜欢怀疑别人的女孩子，即使潜入别人家这种事已经属于违法行为。
时间还早呢……要不要叫上澄音姐一起喝咖啡……
正当我这样想着，手机铃声响起，不认识的号码。
我接通电话。
“这里是晶白。”
下一秒，从听筒传出男性的声音。
“晶白学弟好～”
这种语气是要闹哪样啊！
不温不火的语气好像挑衅一般，只是听到就有种不爽的感觉。
这世上存在另一句话。
那就是自古Q校出鬼才。
这里的鬼才指的不是郭嘉，大概可以表达为“奇葩”的意思。
在这所只有少数人能考到的高校中，无论发生什么怪事都算不上奇怪。
“喔，那么学长别来无恙。”我有意模仿那人的语气毫不留情地回敬过去。
“算了……”对方好像有些无奈，“我是考古系院长派来的下线， 同时也是紫苑的实习教师。”
那么就是自己人了。
“有空的话，还请晶白学弟来心理咨询室坐坐。”
诶，真的有心理咨询室啊。
不不，院长和紫苑的理事长究竟是什么关系……
“嗯，会去的。”
由于实在不爽，我直接挂断了电话。
现在还早，不妨去看看，但一想到是那个不靠谱院长的下线，我就有种莫名的恐惧。
如果是像澄音姐这样的还好说。
那个……是在这里么……
按照绫在播音时的指示，我走进一座小楼，与教学楼主楼孤立的地方。
即使有象征伊斯兰教的圆顶，如果要别人相信这是可以洗涤灵魂的圣地，还差大量说服力。
与保健室一起占据这座小楼的便是心理咨询室。
正犹豫着要不要走进去，门忽然开了。
“呦！”门那边有人说着。
呦……个头啊，只不过是前辈少装腔作势。
“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单刀直入地问，并放弃了所有敬语。
面前的这个人实在称不上正经。
稍长的头发明显烫过，纯黑的风衣很帅也说不定，却被随意地穿在身上，搭配格子风格的休闲衬衣和下身的牛仔裤，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是Q校的，说不定会被我认做敌人。
“蘿熠，Q校心理学系本一在读生兼紫苑的心理咨询师，这是我的名字。繁体的萝和表示光芒的熠。”这家伙斜倚着墙壁，用一只手指向自己。
真是轻浮的人……还有，这两个字是怎么来的，不如说这根本不是能组成名字的字。即使是艺名笔名也有违科学。
“多指教，萝莉。”
用冰冷的语气说完这五个字，我在心里偷笑着。
预想之中，这家伙轻浮的笑容变得僵硬起来。
“这么称呼老师是会遭天谴的……”
“谁是你的学生啊！”
面对比我高半个头的蘿熠，我踏前一步，攥住他的衣襟，把他的脸拉到与我相同的高度，用几乎咆哮的声调说道。
“明明只是高一的小孩子……你究竟是什么来头，晶白……”蘿熠被我的气势压倒，弱弱地问道。
这种场合必须给这家伙教训才行。
“Q校考古学系本一在读生，萝莉！”
交代我的身份，并重重强调我对他的称谓。
“那也只不过是同级……”蘿熠松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躺在沙发上。
“在Q校流传着一句话，考古系心理年龄绝对压制，萝莉。”
这绝对不是我临时编造的，而是Q校人人皆知至少产生于五年前的一句话。
“怎么说我也是心理学出身的……”
蘿熠的语气没有了先前的神气，但好像很不甘心。
“这样看来谁更像前辈不是一目了然么，萝莉？”
除去身高和年龄，萝莉的言行没有半点“成熟”可言。
但Q校的头衔是如假包换的。
“那么……”萝莉无奈地从沙发站起来，“言归正传吧。”
从未知途径获得考古系院长的命令，经某种未知人脉关系，获得紫苑高等学校任教资格的本一新生。
你们这样可是把一个高材生毁了啊……
如果院长在面前，我一定会对着她怒吼道。
澄音姐经过努力考取教师资格证并来到紫苑实习，而萝莉这家伙却是不学无术的家伙，至少从打扮风格看有违Q校校风。
好像真的在受到心理辅导般，我把从遇到绫开始的事和盘托出
“关于那个叫绫的女孩，我和你的看法并不完全一样。”
沉思片刻后，蘿熠托着腮帮，漫无目的地望向窗外随风摇摆的翠绿桐叶。
“这不应该是双重人格能解释的问题，”蘿熠用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认真语气说道，“现在有两种可能。”
他伸出两根手指。
切掉它们……这是迷茫中的我看到两根手指时的唯一想法。
“最老套也是最普遍的情况是家庭变故。”
废话，如果你的假设成立，任谁都能想到。
“其二，”
考古系出身的劣势则是思维僵化，明明是最简单的思考方式我却想不到。
“那孩子恋爱啦！”
蘿熠的表情好像在说着“I GET IT”，竖着的两只手指配合成功者的笑容，感觉十分……
十分欠揍！
“另一个人格也许是留给某个人看的。”
戛然而止。
仿佛一记重锤打在太阳穴，我猛地清醒过来。
这样一来我是一定无法避免背负跟踪狂的恶名了吧。
因为没有人知道绫是绫。
如此简单的道理，我却只停留在这句话的表层含义上。
假如知道绫另一个人格的只有一个人或没有，她就完全有理由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尽情挥霍这个存在。
可能只是想要表现给某个特定之人看的东西。
“晶白！晶白前辈！”
回过神时，只见蘿熠正拼命在我眼前摇动着手指。
什么嘛，这家伙竟然叫了前辈诶……
不过是受益匪浅罢了。
“什么？”
“绫那孩子是谁，能介绍给我认识一下么？”
我说萝莉啊……就这么把摧残目标从大学转移到中学了么？
“啊啊……这个不重要。”感受到透过眼镜射出的凶光，萝莉立马收回话锋。
“对了，这几天再早些时间经常见到一个人跑过去。”
又开始废话连篇了么。萝莉。
“穿着冬季大衣的孩子，速度却接近怪物的存在。”
“没病吧你？”
那样穿着的除了绫恐怕见不到第二个，但后半句是什么鬼？！
“从主楼到正门大约300米的距离，我特意计了时。”
“那又如何。”
“晶白觉得，40秒完成300米路程，是怎样程度？”
7.5米的平均秒速，维持至少40秒……如果是没有受到训练，就有点神作了。
看蘿熠的语气，似乎不像无中生有。
所以说究竟什么鬼啊！
“究竟要表达什么啊，萝莉。”
我再也忍不住发问。
“起初我也在怀疑呢，究竟是怎样的女孩子能做到那种程度。”
蘿熠一边起身打开窗户，一边说出自己的设想。
早春的风吹进房间，传来丝丝凉意。
“根据你的反应，我忽然有个猜想——”
“猜想？”
“那可能和晶白所说的孩子有联系，甚至就是本人。”
“但这个推断有什么用。”我否定了蘿熠猜想的实际价值。
“啊……的确没什么用呢。”
没用还为什么要说这种事啊！
反倒是起初的两条消息更有价值。
“不过晶白不是正在尝试攻略绫么？”
“话是这样没错。”
得到肯定答案后，蘿熠眼里放射出危险的辉光。
“我想先确定一下，”
“那个叫绫的孩子，是值得你攻略的对象么？”
院长的敕命值得你堵上青春为之卖命么？
明明不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却要装作十分在意的样子以恋爱为前提进行攻略，这样的事值得么？
蘿熠的话一分为三，分别震慑着我的精神。
才不是装作在意的样子。
我很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因为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感觉，因此仅仅是为了攻略而攻略。
仅仅觉得，不能放着绫不管。
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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